第一百五十七章【利益】(3/3)

利。他在变法期间,对秦国的宗室管束极严,到了“日绳秦之贵公子”(每天都要约束秦国宗室)的地步,以至“宗室贵戚多怨望者”。这就基本上把秦国的上层给得罪光了。

那么下层老百姓是否可以成为他的靠山呢?不能!且不说小民究竟有多少力量,悲剧性就在于,商鞅变法也使小民心生怨恨。从种种记载看,商鞅既是个理想主义者,也是个目的论者,为人刻薄寡恩,为了推行变法绝对不讲温情。他的新法中,设有连坐之法,相当严厉,据说增加了凿顶、抽肋、镬烹之刑。

酷刑固然是西周以来的习惯法,但在战国时期已渐渐淡化,到了商鞅这里重新加强,百姓焉能不怨?

除了秦孝公,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屏障了。

这处境,就相当险恶。

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的呢?

司马迁说商鞅是“天资刻薄之人”,刘向《新序》里也说商鞅“内刻刀锯之刑,外深铁钺之诛”,也就是说,他加强了周朝肉刑的严酷性。据说商鞅在渭河边对触犯新法的人行刑,一天内就杀了700人,“渭水尽赤,号哭之声动于天地”,他丝毫不存怜悯。

后世对商鞅的记载,也许有夸张的地方,但所有资料中,均不见商鞅有什么私敌,因此可以断言,他对秦宗室的压制,完全是出于公义。

至于“刻薄寡恩”,估计是由于他信仰法家理论的缘故。人,或者民,在法家理论中基本是没有什么位置的,无非是被驱使的羔羊。法家是目的论者,为了富国强兵,百姓就出让一些自由吧。百姓的感受,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。因此,新法实施后,“秦民皆言其便”和“秦民皆怨望”是可能并存的。什么样的话,看在什么场合说而已。

有一位老世族叫做赵良,身份大概是嬴姓中的赵氏一族,曾经去见商鞅。

商鞅问他:“请你说说我之治秦,与五羖大夫哪个更高明?”

赵良说:“五羖大夫相秦六、七年,三置晋君,并国二十一,施德诸侯,而八戎来服。五羖大夫做相国,劳不坐乘,暑不张盖,行于国中,不从车乘,不操干戈,功名藏于府库,德行施于后世。五羖大夫死,秦国男女流涕,童子不歌谣,舂者不相杵。此乃五羖大夫之德也。而您呢,您能见到秦王,是通过嬖人(宦官)景监,名就不大正。您相秦也不以百姓为事,而大筑宫殿,乃面子工程也。刑黥太子之师傅,以峻刑残伤百姓,是积怨畜祸也。您还南面而称寡人,日绳秦之贵公子。诗曰:‘相鼠有体,人而无礼;人而无礼,何不遄死。’以这诗来看,你这么做,怕是要折寿。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,您可要小心。诗曰:‘得人者兴,失人者崩。’您做的这几件事,都不得人心。你出门,后车十数,从车载甲,高头大马做您的车驾,持矛拿戟者随车小跑。这些东西,假如少了一样,您就不出门。《尚书》曰:‘恃德者昌,恃力者亡。’您已经危若朝露了,还想延年益寿乎?您何不归还十五城,在郊区灌园种菜,劝君上尊崇隐居之士,养老存孤,敬父兄,奖有功,尊有德,您也许可以稍稍安全一点。您要是贪商、於之富,独断秦国之教化,积百姓之怨,君上一旦不立朝(上不了班了),秦国想收拾掉您的,人数还能少吗?您的败亡,可翘足而待哩。”

也不知这赵良是何方神圣,这一大篇声讨词,居然没引得商鞅大怒而动刑罚,只是一个“弗从”(不采纳),就算完了。

但是赵良所说的,后来全都应验了。现代有学者说他是代表贵族利益集团去说服商鞅的,这当然也有可能。但我估计,这篇慷慨陈词,大抵也是司马迁先生的文学加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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