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 傅燮论学(2/2)

定国的人才还能少了?可是若是要像先秦,诸子争鸣,百家齐放,出现像孔孟荀黄老庄这样的逸才,恐怕一个都寻不出来。莫说这些先贤,便是如前朝董子那般的才士都鲜有见到。治国安邦,可以定百年;可是出一个经学大家,恐怕千年万年之后的人都仰赖其利,孰轻孰重?”

傅巽头一回听这样的说法,一时之间也愣在原地。

“若是寻常天资不足之辈,庸庸碌碌作一个书蠹也就罢了。可是承若不同。”傅燮正色道:“我多次与他抵足同榻,共论天下。我发觉他的天资绝非寻常之辈,许多见解犀利深刻,非同一般。这样的人才在戎马之中倥偬了半世,实在是后人的大不幸。”

傅巽愕然:“阿兄自幼授学于光禄文饶公,名震太学,一身所学,常人难以测度,却为何不好生运用,做一个经学大儒?”

傅燮摇头苦笑道:“今后莫要再说这般痴话。”

“耶?如何叫做痴话?”

“莫说我学业不精,难堪如此重任,便是老师为政以德,治绩斐然,在经学上也差了儒门诸公一截。”傅燮早年孤身入京师求学,拜于宗室刘宽门下学习。

刘宽字文饶,做过太守,当过三公,现任光禄勋,所到之处,为政宽厚,深孚众望,因此傅巽虽然不曾就学于刘宽门下,依旧以“光禄文饶公”敬称他。刘宽这个人性子简略,爱喝酒,是个好好先生,脾气好得没话说,从来不会生气,以至于他的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,命人在他穿好朝服快要上朝时故意把一碗肉汤撞到他的身上,结果刘宽依旧神色不变,问那侍女:“可曾烫着手了?”脾气好到这样程度,也难怪海内名士都敬称他一声“长者”。

傅燮又道:“话又说回来,即便我有像荀家那位六龙先生一般的学识,恐怕也成不了什么大儒。”

“这却是从何说起?”傅巽不解道。

“你可曾听过‘才有深浅,无有古今;文有真伪,无有故新’这样的说法?”

傅巽低头咂摸了片刻,摇摇头道:“好一把铲子,却是何人这么大胆子?”

这句话字面意思是“才能、文章只有好坏的差异,但是没有古代现代的分别”。若是放到后世,江山代有人才出,各领风骚数百年,很是容易理解。可是在这样一个儒术独大还偏偏食古不化的环境里,却是与当前热衷于厚古薄今的儒家诸儒背道而驰。也难怪傅巽会来一句“好一把铲子”,这是想着把儒学从根子上刨出来。

傅燮道:“说这话的人乃是本朝才子王仲任。承若十分喜爱他的学说,与我多次深谈此人所写的《论衡》一书,承若甚至称他是‘如久行荆棘,忽得康衢’。”

“能得承若这般称赞,待战事一了,小弟定要去拜访此人。”

“哼,早就死了。”傅燮冷笑一声:“不但死了,若非是承若有心,这样一位大儒,恐怕不知道就要默默于天下不知道多久。你真当有了才学便能成就一番名声吗?边陲之处,堪称大儒的,当世唯有一个卢公而已。我们凉州更是远远不如其他所在,我便纵然有所成就,恐怕也不会为中原诸家大儒所认可,作出的学问,只能覆瓮。”

他这般说着,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火起。他身为太学之中的最优秀的学生之一,到头来却还是要依靠着冲锋陷阵的军功来扬名立万,再看看同样是太学生的中原儒生,轻轻松松便从郎官到各县县丞、县长再慢慢升迁到州郡官员,哪里用得着过这般刀口舔血的日子?莫非凉州人天生便命贱吗?

傅巽偷眼看他的脸色慢慢由白转青,便心知自家这位堂兄恐怕又想着出身的事情了,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,只能陪着叹了一口气,坐在边上默默不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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