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.暗香渐自浮

离尨盛半夜三更把我弄到磬流峡来，是要为我治病的。

磬流峡里的那一众精致楼阁，便是他现在住着的地方，他给它取名叫做“念秦楼”。只是我记得，云晟当初明明是把磬流峡送给舞绝流舞的，什么时候竟到了离尨盛的手中呢？

“你知道你的病为什么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吗？”看到离尨盛冷冷地盯着我。

“你以为返魂散服下之后只会令你假死的吗？它还会毒害你的身体！虽然你醒过来了，但是它的残余毒性却会一直停留在你的体内，今天我特地把你抓来就是为你驱毒的！”

“狠毒的丫头！”他凶狠地拍了拍我的头，“若不是告诉我你会有性命之忧，才不会把那种药交到你的手里！”

“主人。”

他正站在念秦楼中教训我，迎面走来了十数位貌美黑衣女子。衣袂飘香，鬓影国色，曼妙倩影，声音柔媚，她们一众围在离尨盛周围，却又与他相距有一定的距离。离尨盛的白衣，在她们一色的黑衣映衬下，越发显得高雅贵气，超凡脱俗。

这些女子，便是离尨盛的奴仆？或是他的宠姬？

她们走过来簇拥着我，将我引至念秦楼深处。

“药浴已经准备好了，请清姐入浴吧。”其中一个女子突然出列，和另一个女子一起，徐徐在我眼前打开一扇足有两人高的黑色大门。

大门里，灯火照得如同白昼。我看清那里面有一个宽大的浴池，碧玉筑就，浴池旁五个麒麟头，嘴里哗哗地往下吐着温水。

室内水气氤氲，朦朦胧胧。

“这是主人特地为姐准备的‘焕影汤’，可以祛除姐身上残存的毒质。”

一个面貌清秀的女子上前道，她气质淡雅，艳而不俗，我看着觉得很舒服。

“你叫什么？”我问。

“奴婢名沉醉。”

沉醉帮我除去身上衣衫，她眼光淡淡扫过我的胸前，愣住。

“你认得这个字吗？”我毫不在意，在其他女子的伺候下，轻轻滑入那浴池之中。

温热的水很快覆了我的周身，很舒服。

“奴婢记得，十年前，月氏国被如今的金秦国所灭，金秦国的官兵到处烧杀抢掠，淫人妻女，抢人财物……”

我平躺在浴池里，浮起身体，眼睛看着那朦朦胧胧的穹顶。十年前的那场国祸，血流成河，月氏国的昭烈大帝，被当时御驾亲征的金秦国皇帝湛晴风亲手砍下头颅。

当时我就站在一旁，看着他的头颅滚到了我的脚边。

我还清晰地记得，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，在那一瞬间睁得那么那么得大，大得仿佛就要裂开。他那晦暗的瞳死死地盯在我的脸上。

这人是我的父亲啊。我看着他死去，面无表情。谁也不知那时候的我，早已慌乱得丧失了心跳。

他是讨厌我的，我也是讨厌他的。但是他死了，我还是心痛了。

我从他的身体里来，这是舍不掉割不断的关系。

可惜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，他早已死去多时。

月都沦陷之后，大批大批的月都人，被强迫地打上了“奴”的印记，彻底成为金秦国的奴隶。

即使我，也不能幸免……

原来，沉醉也是月都人。

“沉醉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，听曾经的宣武大帝湛晴风已死，这便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……”

我将头埋入到浴池深处。

因着沉醉一席话，我又想起了那最不堪回想的一幕，多年来我一直在告诉自己，忘了它，忘了它吧，但那场景的血腥味却始终在我鼻端萦绕不绝。

我原以为，杀了湛晴风，便会从中解脱出来。可是之后我却发现，除了再负上一条人命，真的，对我并没有任何的帮助。我依旧逃不脱……

在水底，我看到沉醉的脸在晃动的水波中有些冷。

“国恨家仇，不是死了一个湛晴风就能抹杀的，沉醉如有能力，必当让整个金秦国为之偿还！”

一个身份低贱的奴婢，出这样的话，委实不简单啊。

我从水底浮上来，冷笑了：“如是让你以他为代价呢？”

看到沉醉的脸色有些发白，她睁大眼睛狐疑地看着我：“你……如何知道？”

我不答，我只是盯着她继续地：“若是要以他为代价，那么，你是选择国恨家仇，还是他呢？”

沉醉咬了咬唇，她在挣扎。

最后她抬起眸子果断答道：“若是一定要选择，奴婢宁愿选国恨家仇！因为……”

她面色苍白地看着我：“因为他从来没有爱过我……这样虚伪的情，宁愿不要……”

那一刻，我是钦佩她的。这个叫沉醉的女子，有着不同于一般女人的凛然大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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