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春祭(1/2)

春风和煦,桃花吐芯,新归的燕儿在枝头追逐闲戏,从日出到日落。自房中出来的时候,夕阳仍带着一丝余温,照在脸上,仿佛连心也变得温暖起来。我和韩厥调入中军府,转眼已过数天。比起天听署,中军府的工作要轻松许多,主要是协助伯父理政务。虽然众人对我的排斥仍在,除了伯父与韩厥,没有谁会主动搭理我,不过一切总算都还顺利。

文书一事,根据后续调查,是郑缓与梁邑司马串谋。他们的目的是私吞多余的饷银,可随着郑缓自杀,梁邑司马紧跟着也暴毙,许多疑点仍无法解开。关于姬据,自那日之后我便不曾再见。他好似突然蒸发,我忙于政务,却也无暇虑。

“小,车子已准备好,我们该出发了。”

箐儿从院外走来,打断我的绪。她穿着一件鲜红的衣裳,脸上充满喜气,语气也比平日欢快许多。只因今天是一年一次的春祭。春祭,是社祭的一种。社者,土地之主也。周朝以农耕为主,崇拜自然神灵,土地之神尤为重要,春夏秋冬皆需祭祀。一年之际在于春,春日万物复苏,一家人通常都会聚在一起饮酒作乐,为接下来的一年做准备。

智氏一族脱胎自荀氏,父亲与伯父是亲兄弟,往年春祭都会凑在一起。如今父亲虽然不在,惯例仍存,伯父亲自发出邀请,我此刻便是要前往荀府。

这样的日子,本该十分欢乐,可我偏偏开心不起来。关于春祭,我根本没有任何记忆。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里,每天都在为吃穿冷暖担忧。后来远赴郑,身边只有同样孤弱箐儿,我自始至终,都就没有体验过家的感觉,又何谈举家欢庆?

荀林父是我的伯父,可荀府不是我的家。过去我不曾拥有的东西,如今父亲不在了,更不可能拥有。

偌大的院子,一片空,只有我和箐儿。

智氏一族是新生之族,除了我和那个未见过面的哥哥,便再无直系亲族。秋岚在父亲死后,也离开了这里。

她走得很突然,不过有和我告别。

“这里已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。这么说,也许对你很过分,但以前的事,我从来没有后悔。虽然,这一切都已没有意义了。其实你和他真得很像,表面上坚强,不肯轻易认输,任何事好似一个人都能承担,却总把心的痛苦藏得很深。我一直没有办法打开他的心,所以直到最后,我什么都没得到。继续留在这里,每一日,每一,总会想起他。只是想,而无法见到,这种感觉,你一定能明白。所以,我只有离开。”

这是秋岚对我说的最后一段话,她离开的时候,已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美妖娆,阴狠毒辣的女人。

她和最后时光里的父亲一样,憔悴、虚弱又苍老。

说话的时候,她手里一直紧紧抓着一样东西。从这个家离开,她只带走了那一样东西。但那不是什么珍贵之物,也许……只是在她眼里很珍贵。因为那是她和他之间,仅有的一丝回忆。

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外,始终没有说话。

对于秋岚,我根本不曾了解。她的童年如何度过,为什么会落街头,她陷害母亲,这一生汲汲营营,又为了些什么?按照伯父的说法,父亲从来没有碰过她。表面的风光之下,她的心又承受了多少痛苦?

也许就像秋岚自己所说,这一切都已没有意义了。

她以后的命运如何,只有自己能决定。而我唯一可以做的,只是忘记。忘记过去的一切,当成是对一个心死之人的谅解。

秋岚走后,我将大部分仆人都遣散,家中便只剩几名无安身可的老佣。这样的“家”有些冷清,可我无所谓。

马车驶过长街,外面俱是嬉笑。我无心地听着,不知不觉来到荀府。上次来这里的时候,是为了询问关于父亲的事,那时父亲仍在。不过一个月,便已物是人非。

一个人死了,有多少人会记住?等到有一天,所有记住他的人都死去,他是否就等于不曾存在?

如果生命的最后是遗忘,一心追求的幸福、荣誉、财富、权利,又有什么意义?

回神,我才发现肩上传来一阵重重的暖意。

“嫣儿,你终于来了。春寒未退,别在外面发呆,快进来喝杯热茶。到了这里,你只管当成自己家。”伯父穿着一身黑的深衣,衬着斑白双鬓,更显苍老。他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,笑容却十分随和。

伯父的容貌与父亲颇为相似,我竟险些看错。不过我很快就镇定下来,父亲死了,自棺木合上的那一刻起,我便再也不可能见到。

这是事实,容不得我有任何遐想。

“那嫣儿就打扰了。”我屈膝行礼,气地说着。和父亲的关系尚且生疏,与他自然也不可能太亲近。

伯父看在眼里,也没有在意,笑道:“来来来,快进来。”他说着,拉起我的手朝院子里走去。他的手很粗糙,满是老茧与伤痕,可偏偏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。我明明想要拒绝,硬是说不出口,最后只好木讷点头。

一名黄发垂髫的男孩,正穿着吉服,在院子里玩耍,旁边站着一名装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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