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七章 魂魄不曾入梦来(1/2)

他送她衣裙,却总是跟不上她飞窜的个子。十四岁的妹妹身量比得上十七八岁的女孩,她嘟着嘴说,“哥哥,你太小气了,做甚么总是买这么小的衣裙给我?”他还送过胭脂水粉,纸张笔墨……很少如她的意。唯独这对珠花,她看到的第一眼,眼睛里便闪着喜悦的光芒,她将珠花插在双髻上,歪着脑袋连声问他和娘,“好看吗?好看吗?”她粉红的笑脸,在珠花的衬托之下,娇艳得如同春日里的海棠。慕容白的眼角微微濡湿,耳边灵越的声音响起,“她定然很喜欢这对珠花吧……你软禁我的得月楼,就是你妹妹曾经住过的地方吧?”慕容白沉默良久,缓慢回答,“不错。”一个带着央求的声音就像来自遥远的天际,“哥哥,哥哥,我想住得月楼!”“你现在住的地方又大又舒服,为什么要跟我抢得月楼,那个地方那么小。”他正在气喘吁吁地练剑,透过闪烁不已的剑光,她的红色身影影影绰绰,就像飘飞的片片红英。“得月楼小巧精致,人家就是喜欢嘛!”她扑闪扑闪着大眼睛。“真的?”他收起长剑,觉得又是妹妹一时心血来潮。“真的!骗你是小狗!”她抱住他的胳膊,湿润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,真的就像一只小狗。“什么好处都没有,就想折腾哥哥换地方?”他故意逗她“好处?有有有啊!”她转动着眼珠,讨好地替他擦汗,“等那中庭的桂花树开了花,我就亲手摘来桂花,跟娘学做桂花牛皮糖,送给你吃好不好?”桂花牛皮糖明明是她最爱吃的,她倒会借花献佛呢。他宠溺地看着妹妹,装作不情愿地答应了她的请求。妹妹高高兴兴地搬进得月楼,等收拾利落,邀他前去观赏。他惊讶地发现,妹妹将他先前简单朴素的的得月楼装饰一新,在楼中添了很多道水晶帘,随着风轻轻摆动。“怎么样,你的狗窝,是不是被我收拾得如同神仙居啊?”她得意洋洋地卷起珠帘,请他进来。他笑了,打趣她,“嗯,以后我就封你当卷帘大将!”妹妹跳起来不依,“好你个弼马温,还不到天河放马去……”昔日的欢笑声逐渐远去,凄厉的虫鸣长一声短一声连连不绝,在他的耳边聒噪不已。“得月楼的旧物,一直保持着妹妹走时的样子。我怕触景生情,再也没有进去过。没想到我娘,思女成狂,竟会夜夜跑到得月楼去……”他凝视着眼前跟妹妹一样清澈的双眸,那里迷蒙上了一层水雾。“那场大火……”灵越咬着嘴唇,感觉每个字都重于千钧,难以出口。慕容白倏然转过身来,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灵越身上。逆着光,他的表情不大分明,他似在犹豫,又似在思量,良久,他冷冷的眸光射过来,“裴之翠,你以为你是谁?”灵越神色黯然,目光投向地上的慕容老夫人,挺直了脊背,“慕容白,你大可以继续对我持有偏见,但是相信我,我必定要找出杀害老夫人的凶手!”她跪在他的长长的影子里,纤细而渺小,柔柔的声音中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。“好,我姑且相信你!”他最后说,“你准备怎么做?”她微微扬起脸,眸光闪亮如同暗夜中的星子,“请你先告诉我那一场大火的详情……”慕容白的脊背僵住了。那场大火在他的记忆之中,早已跟那遍地焦尸一起,仓促收进棺椁,深埋于西山黄土陇中,听任坟前荒草埋没,野花自黄。这些年,他命令自己的心不要去碰触分毫。尽管他将记忆生生地封存,但那些在人间炼狱中活活被夺去性命的亡魂,仍在某些午夜毫无征兆闯入他的噩梦,发出凄厉的痛彻心扉的哀嚎。他如当年一般,惊恐着望着那汹涌嚣张的火舌,席卷山庄。他在那一刻醒来,汗湿津津,害怕得浑身发抖。说出来,谁会相信呢?孤傲不驯的慕容白,冷峻伟岸的慕容白,对着心底深藏的梦魇,只会躲闪。他也无法向谁去诉说,梦醒时他无法逃脱的恐惧。那种恐惧从脊背升腾而起,带着侵入脊髓的寒意,延展到四肢百骸,将他的心紧紧包裹住,如同孩童时的一次溺水,他拼命挣扎扑腾,却沉得更快,坠得更深。奇怪的是,他一次都没有梦见妹妹。他最爱的,娇软地喊着他“哥哥”的妹妹。他庆幸着,他无法想象,在大火之中哀嚎翻滚的妹妹,会发出怎么撕心裂肺的尖叫,伸手爬向她最信赖的哥哥?九月温热的阳光照在他的皮肤上,他竟感到森森的寒意,生生打了一个寒战。他凝视着眼前探询的双眸,这双眸子带着三分悲伤,三分坚定,还有三分温柔,像一只无形的手,轻轻一拂,他为记忆加上的一层又一层枷锁应声而落。铺天盖地的记忆,挟着熊熊火光烟尘,恣意而出……那一年他才十六岁,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。他跟着父亲在江湖上行走,提起“姑苏慕容”,谁不高看几眼? 不忌惮几分?虽然先祖慕容龙城独创"斗转星移"绝技已失传,但是父亲慕容霆那时乃是一代武痴,竟将慕容氏家传剑法发扬光大,更具威力。他曾见父亲以慕容剑制敌,招招连绵不绝,犹似行云流水一般,瞬息之间,如罩道道光幕之中,若非手下留情,便立取对方的头颅。那一刻,他的血液几乎沸腾了,他第一次意识到出身姑苏慕容多么无上的荣耀!而他的父亲,则是他少年时的骄傲,他顶礼膜拜的英雄。然而,那一场大火,葬送了父亲,葬送了妹妹,也葬送了姑苏慕容百年的荣光。他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春日。正如从前的无数个春日一样,山庄里的花开得灿如云霞,空气温软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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